“所謂人類的歷史不過是一部男人和女人的生活史.在人類的英雄史詩中,主角一直由男性充當(dāng);而在人類的悲劇舞臺上,女性則始終是主角。”
這一歷史現(xiàn)象不斷上演,不管是古代小說還是真實歷史中,女性從沒停止訴說自己的悲劇。
猶如我們今天的主角,蔡文姬。
蔡文姬,本名琰,別字昭姬。她的父親是東漢文學(xué)家蔡邕,漢代最后一位辭賦大家,在朝在野都負(fù)有盛名。
作為蔡邕的女兒,蔡文姬也從小博學(xué)多才,擅長音律。據(jù)說6歲時,蔡邕夜里彈琴,不巧弄斷琴弦,她馬上就能聽出是第二根琴弦。蔡邕以為是女兒是碰巧,故意弄斷一根琴弦考她,結(jié)果蔡文姬又準(zhǔn)確地指出,斷的是第四根琴弦。
如果蔡文姬生活在今天,也是名門才女,前途無量。只可惜,她生活在諸侯割據(jù)、戰(zhàn)亂頻繁的東漢末年。
被時代裹挾的蔡文姬,一生都在經(jīng)歷別離。
第一次別離
蔡文姬的童年并不安逸。光和元年(178年)七月,蔡邕因遭人誣告,被流放到朔方郡9個月。被赦免后,又因為得罪了中常侍王甫的弟弟,而逃亡江南,一待就是12年。
雖然生年不能確定,但年幼的蔡文姬,很可能跟隨父親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。
公元189年,漢靈帝去世。董卓帶兵進(jìn)京,立陳留王為帝,是為獻(xiàn)帝。長達(dá)三年的董卓之亂開始,三國亂世也由此拉開大幕。
因為聲名頗高,蔡邕也被董卓脅迫利用,頗受重視。
舉高第,補(bǔ)侍御史,又轉(zhuǎn)持書御史,遷尚書。三日之間,周歷三臺。又升任巴郡太守,被留任侍中。
正值少年的蔡文姬,在京城度過了短暫的安穩(wěn)日子。16歲時,蔡文姬遠(yuǎn)嫁衛(wèi)仲道。衛(wèi)家是河?xùn)|世家,在當(dāng)時,這本是一樁郎才女貌、門當(dāng)戶對的好姻緣。但無奈好景不長,沒過多久,衛(wèi)仲道就英年早逝。
新的生活剛開始,丈夫就短命棄她而去。蔡文姬也沒有孩子,于是便返回娘家。
但迎接她的再沒有父親了。
公元192年,王允與呂布?xì)⒄D殺董卓。在王允面前,蔡邕不小心流露出嘆息之意。導(dǎo)致王允勃然大怒,呵斥他:
“董卓是差點傾覆漢室的大國賊,你既然為臣子,應(yīng)該一起憤恨,如今卻因為自己的私遇,而忘了大節(jié)。上天誅殺了有罪之人,你反而為他傷痛,難道是想跟他一起成為逆賊嗎?”
隨即,蔡邕就被收押治罪,很多人想救他都沒成功,最后死在了獄中,終年60歲。
夫逝父死,年輕的蔡文姬一連失去了兩位最親的親人。
然而,厄運(yùn)才剛剛開始。
第二次別離
“斬截?zé)o孑遺,尸骸相撐拒。馬邊懸男頭,馬后載婦女……旦則號泣行,夜則悲吟坐。欲死不能得,欲生無一可。彼蒼者何辜,乃遭此厄禍?!?/p>
——《悲憤詩》
董卓之亂造成了東漢末年政權(quán)的極度混亂,董卓被誅殺后,這種混亂到達(dá)了一個頂峰。
董卓的舊部李傕、郭汜聽從謀士賈詡的建議,率軍攻取長安,呂布逃走,王允被殺。
天下大亂,受苦的都是百姓。公元194年,關(guān)中大旱,谷價陡漲,百姓吃不起飯,長安城甚至出現(xiàn)了人吃人的慘事。公元195年,李傕、郭汜為爭權(quán)內(nèi)斗,攻打了幾個月,長安城幾乎變成一片廢墟。
后來,漢獻(xiàn)帝逃出長安,曹操“挾天子以令諸侯”,漢室名存實亡。
在一片混亂中,北方胡羌也趁機(jī)來犯,所到之處,百姓家破人亡?!侗瘧嵲姟分忻枋龅木褪钱?dāng)時的情景:
胡羌兵瘋狂砍殺,不留一人,死人的尸骸相抵交叉。馬邊懸掛著男人的頭顱,馬后載著搶來的女人。數(shù)以萬計的人被擄掠,白天嚎哭著走路,晚上坐著悲吟。想死死不成,想活沒盼頭。老天啊,我們有什么罪過,要遭此災(zāi)禍。
孑然一身的蔡文姬,也被胡騎所俘。后來輾轉(zhuǎn)沒于南匈奴左賢王,有人說她是左賢王的妃嬪,也有人說,她的身份是奴隸。
不管怎樣,這是蔡文姬的第二次別離,她離開家鄉(xiāng),在南匈奴生活了12年,并生了兩個孩子。
第三次別離
被掠到南匈奴時,蔡文姬大約20歲,仍是花一般的年紀(jì)。一個年輕女子,遠(yuǎn)離家鄉(xiāng)親人,不僅要適應(yīng)邊地的寒冷氣候,習(xí)慣當(dāng)?shù)夭恢v道德禮儀的風(fēng)俗,還要因為丟失了節(jié)義,內(nèi)心備受煎熬。
《悲憤詩》中記錄了她剛到南匈奴的種種不適和對家鄉(xiāng)的思念:
邊荒與華異,人俗少義理。處所多霜雪,胡風(fēng)春夏起。翩翩吹我衣,肅肅入我耳。感時念父母,哀嘆無窮已。有客從外來,聞之常歡喜。迎問其消息,輒復(fù)非鄉(xiāng)里。
人生短暫如白駒過隙,然而年華正當(dāng),蔡文姬卻只能滿懷愁緒。但她心里仍保留著一絲希望,只要活著就有可能回到故鄉(xiāng)。
曹操平定中原后,掌握大權(quán)。因為一向與蔡邕交好,又痛其無嗣,加之政治上的考慮,便派使者重金把蔡文姬贖了回來。但匈奴人提出一個條件,將兩個孩子留下。
蔡文姬終于可以回故鄉(xiāng),卻要面臨骨肉分離。臨走時,孩子抱著她的脖子苦苦哀求:“阿母你一向善良仁慈,為什么今天這么無情?我還沒有長大成人,為什么不能多想想我?”
聽到這里,她的五臟像崩裂一樣疼痛,恍恍惚惚如癡如狂,快要出發(fā)了還多次返回。一起被掠的同伴也來跟她告別,哀叫聲哭喊聲不斷。
馬為立踟躕,車為不轉(zhuǎn)轍。觀者皆噓唏,行路亦嗚咽。
蔡文姬如愿回到了故鄉(xiāng),只是對她來說,不知到底該悲該喜。
她的一生就是一首詩
回到漢朝后,曹操做主將蔡文姬嫁給了同郡人董祀。但離開十多年,蔡文姬家里已面目全非。家人都已去世,沒留下一個親戚。庭院長滿了草,眼前的白骨也分不清是誰,只有她自己對著孤零零的影子哭泣。
她的一生,如同蒲葦一般,隨風(fēng)飄搖卻堅韌如絲。苦難并沒有消磨她的心志,也沒有抹去她的才華。
董祀在做屯田都尉時,犯罪當(dāng)死,蔡文姬曾蓬著頭、赤著腳,到曹操那兒為丈夫求情。曹操被她感動,派快馬追回了判決的文書。天氣寒冷,又賜給她頭巾和鞋襪。
曹操問她,“聽說夫人家里原來有很多古籍,還能記得起來嗎?”
蔡文姬說,父親曾留下四千余卷書籍,但因為離亂沒能保存下來,現(xiàn)在她能記得背誦出來的,只有四百多篇。于是,她憑著記憶寫下來送給曹操,沒有任何遺漏錯誤。
后來,有感于自己的身世,她寫下了《悲憤詩》二首。后人往往將這首詩與《孔雀東南飛》相提并論。
蔡文姬擅長音律,一般認(rèn)為,《胡茄十八拍》也是由她所作。
南宋嚴(yán)羽在《滄浪詩話》中評價:“渾然天成,絕無痕跡,如蔡文姬肺肝間流出?!?/p>